第一章-《太平记》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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(凡出言,信为先,诈与妄,奚可焉?话说多,不如少,惟其是,勿佞巧。刻薄语,秽污词,市井气,切戒之。见未真,勿轻言;知未的,勿轻传。事非宜,勿轻诺,苟轻诺,进退错。…事勿忙,忙多错;勿畏难,勿轻略。斗闹场,绝勿近;邪僻事,绝勿问。将入门,问谁存;将上堂,声必扬…嘿,秀才就是秀才,连打架也打的这么文绉绉的…)
正常对敌时若这样分心,绝对大大糟糕,但云冲波现在分心悟拳,却全没有对他的防守造成影响,只因,当这些极为简单的拳招连贯起来时,却能够生演出无数的变化,更在将云冲波的“本能”增强,使他总可以凭着一些简单的“滑步”或是“闪身”来将金络脑的杀招避让。
出手十招,九招半是在防守,更常常要在杀招及身时才险险避让,看在旁观者眼中,当然就是金络脑占据绝对上风,可是,对那少数几名真正能够“看懂”的旁观者来说,却有着完全不同的意义。
(这种柔韧而高效的防守…是什么…好象…不,不是好象…是很象…是儒门,只有儒门的“从心所欲,不逾矩”,才可以把人身的直觉做这样高效的组合和及时反应…但,那种功夫,它的基础,好象…不,不可能…应该…只是“相像”罢…)
苦苦思索,帐房先生却没法认可自己的判断,因为…那种答案,已非“不合理”所可以形容,根本就是绝对的“荒诞”。
(行高者,名自高,人所重,非貌高。才大者,望自大,人所服,非言大…唔,真是有趣,也很有道理…)
全身心都沉浸到这路拳法当中,云冲波一时竟未发觉,现在的所谓“打斗”,已变得似乎是自己一个人在练拳,尽管金络脑在外侧连连扑杀,却总也不能收功。
(凡取与,贵分晓,与宜多,取宜少…唔,对的!)
恍惚当中,云冲波身子忽然急旋,左手虚托,右手使一个“冲天式”,竟将金络脑打个正中,使他捂着下巴,连退数步,一脸的不可思议,实是想不通这一拳是怎么打出来的。
云冲波却也大奇:“这…我…怎么回事啊?!”
金络脑稍定心神,立又攻上,但只数招,云冲波一记扫堂腿将他逼起,跟着翻身而起,一个“连环腿”,直将金络脑逼到避无可避,硬生生吃正一腿着在小腹上,几乎摔倒。他惊怒交加,心中更怀疑惧,想道:“这…这是怎么回事?!”
那帐房先生看的明白,亦觉骇然:“那个不死者…他竟能够凭‘感觉’去捕捉到金络脑招式的破绽,并直接做出反击…这种速度,所以金络脑才不及反应…但,为什么他能做到这样?”
旁观者迷,当事者则是更迷,云冲波懵懵懂懂,心道:“这算怎么回事?”却也知此时不必深究,总之能占上风那就再好不过,当下鼓足威风,喝道:“胜负已分,咱们不要再纠缠了…好不好?”前头半句话确是威风,可惜最后三个字却大见色厉内荏之意,自己也觉恼火:“我什么时候才能练出赵大哥那样的气派来哪!”
却听金络脑森然道:“胜负已分…谁说的?”
身上的风沙霸意散尽无踪,金络脑死死盯着云冲波,一字字道:“再接我一招…一招你不死,就是我败了!”说着,已将双手交叉,举过头顶。
腕上,有蓝光漾动。这,就令周围的每名项人也将眼睛睁大。
虽然不止一人都知道大海无量最欣赏的就是这个二弟子,虽然不止一人都知道大海无量曾将自己的神兵“统环流沙”中的两枚赐给金络脑使用,但,同样有不止一人知道,大海无量对这三名弟子基本上还是一视同仁,虽然全力提点掇拔,却并不会将自己的独门武技传授。
…不会,令三人间的平衡产生太大偏移。
但现在,这起手式,却有着每名项人也都知道的含义。
大海无量最得意的杀着:无量杀道,万马千军!
早在十四年前,大海无量还只是一方氐族之汗时,曾在一次战斗中以此招一击杀却近千夏军,更因此而将本在后方总督各路军马的夏军主帅,护国武德王,“龙武”敖复奇惊动,单骑来战,两人一番恶斗,竟然未分胜负,最终达成“兵对兵、将对将”的共识,相约皆不会出手屠杀对方士卒,期时敖复奇正值壮年,如日中天,大海无量能与他战平,立时轰动天下,从此才能闻名中土,亦因此才能成为项人各部共重的“大可汗”,而顺着他地位渐高,敢于向他挑战的人已是越来越少,这无量杀道也就慢慢成为传说,鲜再有人亲睹。
而现在,这被项人们目之为神的武学,却出现在了金络脑的身上!
并不知道这招式有什么来道路,云冲波只是本能的感到危险,深深呼吸,他在脑中快速重诵“弟子规”,希望找到一条最好的防守途径。
蓝光渐盛,径已逾尺,在蓝光照映下,金络脑的脸部也泛出了浅浅蓝色,看上去好生古怪。
“无量杀道,万马千军…给我去罢!”
大吼出那每个项人也都熟悉的名字,金络脑全力一放,那蓝光蓦地绽放到数十倍大,轰然崩裂,竟化出万千刀马骑士形状,汹汹淹下,直扑云冲波!
(弟子规,圣人训:首孝弟,次谨信…)
再一次被“感觉”指挥,云冲波做出防御,却只是从头使起,四招使出,冲在最前面的两名骑士已被他轰倒在地,立刻一阵抖动,不见了。
一击得手,云冲波心下大定,更开始有些得意:“原来我其实也是很强的…”却只高兴了短短一时:这一招“万马千军”竟是名符其实,真如有万千军马,汹汹不绝,直冲到云冲波连气也喘不过来,只能苦苦支持。
弟子规,每一式也甚为简单,却有多达五路三百六十招的拳法,云冲波依着“感觉”,依次用来,转眼间已将一套拳法打完,击倒了百来名骑士,却连歇一歇的余暇也没有,忙就又从头打起,第二次再用时,却已较第一次用得更为纯熟,八招下来,已轰倒五名骑士在地。
如此相持近一炷香工夫,云冲波反反复复,将这套弟子规已打过八遍,使到了第九遍,先后击倒了怕不有两三千人,按说早该疲惫不堪,却不知怎地,竟是越打越觉舒畅,周身百脉,无不痛快,越来越是顺手,心中只是感激:“秀才…真是个好人,太好了…简直比萧闻霜教的武功还好用…呸,胡说,胡说,怎么会比闻霜好!”他方一分心,忽听一声嘶吼,正是金络脑所发!
北归草原之后,金络脑虽然大计有失,武学却极有增益,终于说服大海无量认真传授,更开始修炼其余氐族的独门武学。在大海无量的点拨下,他便有了一日千里的进境,同时,力量层面上也再一次取得突破,八级中流或者仍不能够对抗那些一线的大夏强者,却已让他有了再一次遇上那“赵将军”时能够取得胜利的自信。但谨慎的他,并不打算把自己的这些本钱随便让人知道。若非被云冲波逼到骑虎难下,他便绝不会用出这一心准备用来统一草原的“无量杀道”。
却谁想,绝招用出,竟仍然无功?!
无量杀道的推动,一半得力于御天神兵“统环流沙”,金络脑仅获赠其半,功力也远远不如大海无量,并不能将“万马千军”的威力完全发挥,自已估量,若是豁尽一切的话,该可逼出三千七百击到三千九百击左右,虽不如大海无量远甚,却也自觉足可纵横草原,那想到,初次使用便被逼到这种尴尬局面?
(无量杀道是不能败的,不然的话…)
暗暗盘算,金络脑见云冲波似乎长力甚佳,早预备做石破天惊的乾坤一掷,云冲波现下思念萧闻霜,心神一懈,早被他窥准,发一声吼,竟将未发的九百三十七击力量尽皆吸摄入体--通体尽透出幽幽蓝光,看上去煞是怕人--恶狠狠的,直取云冲波中宫要害!
(啊…糟!)
堪堪已将弟子规打完到第九次,云冲波正待从头再来第十次时,却因心意一分,被金络脑看准机会欺身进来,拼力一接时,只觉如遭雷殛,半个身子也都麻了,几乎连两条腿都被打进土里,动弹不得。
与云冲波一拼,金络脑借力跃起,翻个跟头,头下脚上的又压了下来,满脸杀气,端无半点“手下留情”的意思。
云冲波心下大骇,却终不能束手待毙,咬着牙,举起手,要再使弟子规卸力时,却觉两臂皆酸痛不堪,未曾接实,自己先大感不妙:“这个样子,怕是很难卸开的…”
却忽觉,体内有狂飚激卷!
之前运使弟子规的时候,云冲波就感到,体内真气会受到拳招牵动,隐隐流动,而似这样全力以赴的完整打下一套之后,真气便也刚好走完一个周天,端得生生不息,之所以能够越打越是精神,与之实不无关系,而,每一次真气流动时,更似乎会有什么东西被滞留下来,并不能走的很清爽,因为正临恶战,云冲波也无暇细察,只觉得“反正没发生什么坏事”,也不在意。
直到现在,他才知道,那是什么!
九个周天走毕,似乎已将某个条件满足,当云冲波拼尽余力,要做自己也觉没有意义的一搏时,那些残留下来的东西蓦地都加速流动起来,更很快结连到一处,成为狂飚一样的东西,在云冲波的经脉内急行,同时,更有别一些不同的文字,在他的脑中浮现。
(弟子入则孝,出则弟,谨而信,泛爱众,而亲仁;行有余力,则以学文…)
说来迟,那时快,那道狂飚精进不休,转眼已在云冲波体内走过九个周天,使他的疼痛尽消,更觉得体内精力充沛,不吐不快,竟抢在金络脑攻至之前,破地而起,主动迎上!
同时,那帐房先生的脸也蓦地变作惨白。
(那感觉竟然是对的!他用的真是《论语》!是儒门最强神功,十三经之首的《论语》!)
(可是,身为不死者,他为何能够学到论语…学到这曾败过和杀过不知多少太平道强人的神功了?!)
战场,已然平静。
短短相持之后,金络脑的攻击便告崩溃,之后更被云冲波的重拳轰中胸腹,口吐鲜血,向后飞出,而几乎同时,高大黑影出现空中,只手接下金络脑,并立刻压制了他的伤势。
“我们走。”
短短三字,便令所有项人也毫无疑义的迅速撤离,而在离开前,那黑影向云冲波扫来一道目光,更令他心头剧震,几乎有要“后退”的冲动。
直到项人全部撤离已久,云冲波还觉得背上有些隐隐的冷汗,那…只是因为对方临走前的一道目光。
(那个人,他很强,很强啊…可是,为什么他没有出手呢?)
严格说来,这实在是一场有些吊诡的胜利:用着自己尚不知如何发挥威力的武学,为着自己也不真正明白的原因,云冲波与一直令自己心怀敬畏之心的强者战斗,并在自己已将要不抱希望的情况下取得胜利。
但,不管怎样,云冲波至少已经胜利,将想要保护的人成功保护,将想要击败的人成功败下。
而这,对云冲波而言,更是一场意义非凡的胜利。
(如果重来一遍的话…我想,我应该还是可以胜的吧?)
默默回忆着刚才战斗中的种种细节,并尝试着再一次将因弟子规而引发的力量狂飚在体内驱动,到最后,仍然带一点瑟缩,却又带着压不住的雀跃,云冲波得出了这样的结论。
一路走来,云冲波曾历恶战无数,从破军袁洪公孙伯?直至琼飞花,当中更曾两败金络脑,挥出令萧闻霜没法硬接的刀,自桃花源中强开通道…击败“强者”和做到“困难”的事情,在他并不是什么新鲜的体验,但,那当中,他就很少能有信心“再来一次”。
龙拳威力极大,云冲波先后凭之杀败破军琼飞花,以及两败金络脑,可若重来一次,就没有任何人敢保证他可以再次胜出。说到底,那种力量,云冲波从来也没有真正掌握。
手握蹈海,他曾经数度挥出强招,但同样的,他自己并不具备在任何时候将之重现的能力。
若要认真算起,云冲波唯一有信心再胜的对手就只是袁洪,一个连七级力量也未掌握的人,一个对萧闻霜根本构不成威胁的人。
对一个涉足江湖刚刚一年的年轻人来,他的战绩可算亮眼,但当他根本没信心将其中的绝大多数胜利复制时,这对他就没什么意义。而又当他的目标是保护一个在年轻一代中属“最顶尖”之一者时,这些胜利…对他就更加没有意义。
…奇迹,绝对不会总是出现,曾不止一次咬牙吞下屈辱的云冲波,其实非常明白这个道理。
所以,对他来说,今次的胜利,才是意义非凡。
回忆每个细节,一一考虑着可能的变化,在脑中将战斗重现,并试着再摆出一些攻击和防御的架式,不无欣喜的,云冲波告诉自己说,只要金络脑没有更多的隐藏实力,即使刚才的战斗重现,自己也应该可以取得相同的战果。
(唔,也许会更好都说不定…)
认真复盘,云冲波就发现自己刚才还有更加高效的选择可以使用,默默存想,他知道这样将可以用更快的速度去击中、击败金络脑,击败这个在他心目中,常常会被和帝象先等同在一起的人。
(…下一次,我不会再怕他了。)
长长吐气,云冲波只觉心情舒畅,极想大喊大叫,又想跳跃一番,更希望萧闻霜现在就能出现身前。
(不管怎样,这个家伙总是很厉害的,曾经把我们逼的很惨,看到我这样揍他,闻霜一定会高兴的,而且,我又阻止了他的事情…咦?)
突然想起自己是为什么要和金络脑动手,更省起好象身后许久都没了动静,猛回身,云冲波发现到自己后面已是空空如也,就好象从来没有一个帐房先生站在那里一样。
(这家伙,是什么时候跑掉的…)
夜风吹来,将地上的灰尘掀起,形成小小的旋涡,云冲波不自禁打了一个寒战,刚刚涌起的英雄气概,顿时又打了几分折扣。
(不过,他既然那么能跑,刚才为什么还要让我拉着走…)
“在下晚来半日,险些铸成大错,请先生恕罪。”
呆在离云冲波不算很远的地方,那帐房先生一边凝神注视云冲波,一边微微抬手,道:“有惊无险,没关系的…”顿顿又道:“影子杀手,九道将军…请问是那一位?”
身后,身长近八尺,口鼻皆掩,只露出双眼的黑衣人微微弯腰,道:“在下无影枪。”
又道:“请问伏龙先生,何时上路?”
只一个称呼,帐房先生已露出苦涩笑容,摆手道:“我不是…我不配。”
无影枪又一躬身,道:“然则请教先生,上下如何称呼?”
帐房先生道:“我曾姓…姓洪,行七,在定康镇上,大家都知道我是洪七先生。”
无影枪道:“见过洪七先生。”声音仍是呆呆板板,冷冰冰的。 看更多诱惑小说请关注微信 npxswz 各种乡村 都市 诱惑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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