第二-《太平记》
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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    “……你说得对,我明白。”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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    茶已完全凉了,静静的坐着,老人的目光闪烁不定,不知在想些什么。

    对面的位子已经空了一会,刚才,苦着脸的云冲波拼命抓自己的头发,却到底整理不清楚自己的语言,最后,还是讪讪的走掉。

    桌上摆着一块银子,那是云冲波留下的,为此,他还用他很是拙劣的说话东拉西扯了好一阵子。

    (想要行善,却又怕伤人吗?今之时世,竟然还有这样的人啊……)

    微微的闭上眼,子贡突然觉得有一些累,向后靠在椅子上,不自觉的,他竟又回忆起一些多年前曾如兄弟一般相处的朋友,以及,一些,就算午夜梦回时,也总会被子贡以绝大定力摒绝在思绪之外的面孔。

    (嘿,这算什么……在影响不死者的同时,我难道也反过来的被不死者影响?!)

    蓦地惊醒过来,子贡铮然开目,目光若金石为质,许久,才慢慢淡去了神采,缓缓的,再将眼睛闭上。

    (连我也会这样,颜回被他迷惑,就更不奇怪……但是,个人的善,却不等于集体的善……不死者越是善良和亲民,将来所为的恶行就会越大,为了这个天下,不死者,必须毁掉!)

    再次睁开眼睛,子贡的目光已恢复成那种似乎完全麻木的浑浊,刚才的一点点犹豫,经已完全消失。

    “老师。”

    微欠一下身,一个二十多岁,棒棒打扮的人坐在了子贡的对面,拿起银子看一看,收进怀里。

    “刚才老师的说话,我都听到了。”

    刚才,子贡以一种颠倒错乱的语序和语法,极为巧妙的向云冲波灌输了他的疑问:太平道宣称自己是为了天下的穷人,但,实际上呢?

    起事,肯定会造成很多的破坏,会使很多的人死掉,这样子的世界,难道好过起事前的世界?

    更何况,自有太平道以来,他们的确是屡败屡战,却也屡战屡败,口称能够带来“永世太平”,可在事实上,他们只是制造出一次又一次战乱,造成着一次又一次的损失与破坏。

    起事之初,领导人应该有所估算,若觉得自己能够战而胜之,那最后的失败就只证明他们的无能,若觉得最后不可能战而胜之,那勉强的起事就只是一种对部下和信众的恶意,无论从那一种来看,这似乎都和他们所承担的信任与期望不同。

    为了永远不会到来的胜利,付出着永远不会结束的牺牲,所有这些,到底该算是帝姓的罪恶,还是太平道的罪孽?

    “这其实是环环相扣的严谨论证啊,老师却能拆散开来,组织在一系列病句当中,灌输给不死者接受,真是超乎其技了。”

    但同时,来人也有他的疑问,刚才,子贡明明能够更进一步的把云冲波逼入死地,却又故意的留下出路,并叹息着说“但这只是我一个孤老头子的瞎想,肯定不对……太平道能够这么多年,到底还是因为替穷人着想的哪……”使云冲波可以稍稍宽慰的离开。

    “那是因为,对有的人,是不能操之过急的。”

    说服人,分成两种,一种是让人口服,一种是让人心服,前者只需要掌握了一些专门的技巧,很容易就能作到,而后者的难度,则要高出百倍也不止。几乎每个人都有过这样的经验,明明心里完全不认同对方的观点,却又理屈辞穷,就是没法说倒对方。

    “这就是口服……获取这样的胜利,非常容易,却也非常没有意义。”

    当不能真正改变一个人的想法时,口头上的胜利就只能如三春之雪,阳光一过,始终化水无痕。

    “比如刚才,不死者并没有接受我的观点,他只是‘说不过我’而已,在他的内心,仍然深信着太平道的正义性,深信着这一切并不该由太平道来负责,在这种情况下,我再施加更大的压力,也不过是让他继续的张口结舌,却没法攻进他的内心,”

    同时,这更可能引来一种反弹:在对自己的信念足够忠诚时,言论上的不敌,很可能把人带向另个方向,就是闭目塞耳,无视一切反对的观点,以此来求取自己内心的平静。目的是撕开云冲波的心防并加以破坏,子贡当然不想让他在一开始就封闭自己。

    “但……学生还是不明白,要对付不死者,有必要花这么大的力气么?”

    锦官之巨,人民之众,要将之这样完全操纵,就算是以子贡之能,儒门之强,也要竭尽全力才能办到,在那弟子看来,以云冲波这样和陌生人说话都会紧张的性子,根本没必要出动到这样的大阵仗,子贡只消三言两语,应该就可以把他撕碎。

    “这样想的话,巨三,你就完全错了……”

    指责自己的弟子错了,却又不说他错在什么地方,扶着头,子贡想了很久,才问他,当初夫子论人,在“中行”以外,是怎样分的?

    “曰狂,曰狷,曰乡愿……狂者进取,狷者有所不为,乡愿德之贼……不死者,他虽无进取之志,却能有所不为,他不是乡愿,是狷士,这样的人,可能嘴上讷讷不能言,可能行事漠漠无所见,但心底大主意处若有成见,却一样能有‘虽千万人吾往矣’的强韧……对这样的人,我不敢奢望一次就告功成。”

    惊讶于子贡对云冲波的高度评价,巨三轻轻欠身,为着自己的轻敌而致歉,同时,他更向子贡发问,下一步将如何处置。

    “不用急,逼得狠了,只会让他封闭自己,我要再给他一点时间,让我的话在他心里慢慢发芽……”

    流露出一些寂寞的目光,子贡表示说,他正在考虑,如果能够破坏掉云冲波对太平道的“信仰”,是不是可以就这样放过他,不再去触及他的“人格”。

    犹豫一下,巨三再次发问,就一些自己并没有明确认识的问题。

    “但是,老师……有的问题,我一直没有想太清楚,太平道……他们到底是错在什么地方呢?”

    出身于最底层的农家,巨三年幼时因聪颖而被选入儒门,事实上,儒门中的大多数中下层人员出身皆和他类似,在这些人当中,有很多都会天然的抱着对“穷人”乃至“太平道”的同情,尽管对儒门的忠诚让他们会毫不犹豫的对太平道发起攻击,但,在很多时候,他们其实更希望把这些人拉到自己一边,在他们中,对“太平道”的认同,有时甚至还会多过对那些生下来便可富贵一生的朱紫世家们的认同。

    “毕竟,在太平道的理论中,有很多和我们儒门也是一样的,亚圣‘民为重’的理论,其实已和他们‘等贵贱’的诉求相差无几了……不是吗?”

    “第一,亚圣的理论,在出发点上和等贵贱的‘太平’,根本就不是一回事……”

    慢慢的斟酌着自己的语言,子贡在桌子上轻轻敲着手指。

    “而且,最重要的,理论好,并不等于执行起来就好,更不等于结果就好,南辕而北辙的事情,我们已见过无数……太平道最要命的缺陷,就是他们的理论‘太好了’。”

    “欲行‘天道’于‘人间’,这就是太平道可以万世不衰的原因,但,同时,那也是他们终于永世难兴的原因……因为果,果为因,成败兴衰,原是表里一体的东西呐……”  看更多诱惑小说请关注微信  npxswz        各种乡村  都市  诱惑
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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