第四章 上-《太平记》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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虽只余下小半个身子,袁当手上力量却完全不减,死死扣住蹈海双肩,使他半点力量也运不起来。
“但,蹈海啊……已经够了……在他们赶来之前,我已经足够把你杀上一千一万次了!”
生死只在眼前,更连一丝儿反抗之力也没有,蹈海却完全没有惧意,只是冷冷的笑着。
“蹈海纵死……其它不死者仍能带领小天国走向胜利……当今天下,再没人能抗衡天王与东王的组合,没人可在智慧上凌驾干王……何况,我们仍有翼王、英王,有忠王、燕王……天下太平之时,便是蹈海永生之日。”
“而袁当你……你的野心,马上就会和你的生命一起终结,即使和我携亡,你也已经失败……所以,蹈海无憾!”
“天下太平之时……?”
爆发出突然的狂笑,却又立刻止住,袁当喃喃道:“无知……真得是一种幸福啊……也罢,左右你已必死,让你知道又有何妨?!”
“浑天与东山的强大,你以为是因为什么?力量这东西,你以为到底是什么?!”
“我告诉你啊,蹈海,‘真相’这东西,不是每个人都有能力面对的!”
神态愈发如狂,袁当不复一直以来的沉静,如怒如恨如叹,却无悲意。
“但你没有说错,袁某的野心……已到了终结的时候,而若非这野心,这我明知不对,却又不能控制的野心,一切,也许真会是另个样子……”
“但我的失败,究竟还是因为你!”
目光渐渐散乱,开始语无伦次的袁当,愈说愈是难懂,无论云冲波还是蹈海,都不明白他到底在说什么。
“袁某是感激你的……究其源头,灿烂今生得你之力非小。”
“但袁某更嫉妒你……若不是对你的嫉妒,和因之而来的期待……袁当早可将小天国的火种拔除,早可踏上自己的登天之路!”
似被自己的说话激动,袁当竟虎吼一声,一个头锤,重重撞在蹈海额上,骨碎声中,鲜血飞溅,但这却似乎令袁当惊喜,更突然的放开了手,去向空中捞抓那点点鲜红。
“对了……我怎么没想到……早就该想到的……以三分之力,读血测命,蹈海……我一定要看清楚你的命!”
一边说话,一边已接到满把鲜血,跟着只一合掌,便见那些血水都被吸入掌内,点滴不存。
他合掌读血,蹈海便得自由,但犹豫一下,却没有立刻挥刀而前。
(他也有点迷茫……不过,也对)
将心比心,云冲波觉得,如果自己和蹈海易地而处,这一刀……大概也不会立刻砍出去,一方面是这样的袁当让人难起杀心,另一方面,对“自己”的命数有所好奇,本来就是人之常情。
这样子“算命”似乎很消耗力量,紧紧闭合的双掌不住颤抖,本已残缺的身子,更用比刚才快得多的速度在萎缩老化,片片飞散。
空间忽地出现震动,长庚之间掷入的光环也急速涨大,但袁当根本不为所动,神情专注之极。
“……怎,怎会这样?!”
突然睁开眼,袁当的神情满是惊惧,看向蹈海的眼神与过去完全不同。
“你……你竟然才是小……”
是什么,已听不清,因为就在这一瞬,空间突然开裂,金光绿气喷薄而出,虽没有伤到两人,但却产生巨大噪音,将袁当的说话干扰。
“蹈海,你怎么样?!”
最先冲出是浑天,跟着东山亦现出身来,两人移身之际,配合无间,互相将所有破绽也都补住,云冲波虽然眼力不算什么出众,看着也暗暗赞叹,却听见袁当最后半句,顿时怔住。
“……第一人!”
惊呼出声,袁当似已用尽最后的力量,身体迅速分解,更不能浮空,向下坠去……但,他却一直在笑,近乎疯狂的大笑。
“原来如此……很好,很好!”
“蹈海啊……我袁当,等着你!”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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呆呆的坐起来,云冲波觉得,自己比之前更加迷茫了。
那个袁当,那个好象神一样,怎么也不会死的袁当,就这样子死掉了,却留下了更多的迷团,或者说是麻烦。
他死前的那一句话,浑天等三人皆有听到,虽然都没有什么表情,但云冲波却觉得,这不会对他们毫无影响。
(而且,他说得到底是什么呢……)
无论怎么想,蹈海似乎也不会成为小天国第一人,何况仔细回忆,云冲波更觉得,袁当说得并非“小天国第一人”,以长度来看,应该是“小天国……第一人”中间,至少还有三四个字的样子。
另外,袁当死后,似有什么东西从他身上逸出,却立刻被长庚收起,并且不作出任何解释,那到底是什么,也是云冲波很感兴趣的东西。
(算了,想也没用……还是先出去活动一下吧。)
打着呵欠……自入锦官以来,云冲波异梦不断,每每梦回,总比睡前更累,非要走动一会才能舒缓。他信步走到前面,见仍是空空的没什么生意,花胜荣高居上首,神气活现,指手划脚,似座师授学一般,再看下首两人,只认识一个,正是那天来这里卖书的孟欢,另一个人胖胖的,瞧着也算慈眉善目,倒似乎和云冲波很熟,一见便笑着招呼。
“你说这位?不是这书行的老板吗?万色空啊,你第一天来不就认识他了吗?”
“什么?”
分明记得这书行是个叫作什么“拉斯泰波波罗斯”的在作,怎地几天下来,突然变作了这长得如狸猫也似的一个胖子?云冲波一肚皮纳闷,花胜荣却全然漫不在乎。
“不重要不重要,龙套吗,叫什么名字有意义吗?你说那个拉什么的给你讲他是穿越过来的?那就当他又穿越走了不就完了么?”
“你……你倒真是豁达的。”
坐下听了一时,花胜荣倒真得是在给人授学,只讲得东西……却委实有点奇怪。
“千门的功夫么……没这么好学的,要天份啊,和那些子曰诗云的东西可不是一回事。”
告诉两人,千门虽以宗姓分为花吕时乐数十家,但以专业而言,便别有一番分法。
“风麻燕雀,金皮彩挂……当然这些都是隐语,若不说穿,任你们想破头,也是想不懂意思的。”
摸着脑袋想了一会,花胜荣道:“譬如这金,便是相术一门,举番天下相士,什么哑金嘴子金、戗金袋子金,乃至圆光遇物,戳黑弄竹、八岔子拆朵儿种种……统而言之,都叫作金点。”
“等等,你说什么?哑金?”
大感好奇,盖云冲波自出檀山以来,一路上种种江湖行骗之术也算见识不少,唯哑巴为人算相,倒还是未有见闻,在他心目中,相士皆是舌灿莲花之辈,一个哑巴……却是怎地给人算命?
“这也没办法啊……一样师父带百样徒弟,有人眼快口快,有人只得手快,调教不出,那就上不了高案子,只能吃吃哑金。”
“可……哑巴到底怎么给人算命?”
“这个么……”不觉已端起十分架子,花胜荣正道:“向来是不传外人的……”却见云冲波眼睛一瞪,早改了口道:“……但既然是贤侄你么,说出来倒也无妨。”
“哑金么……要眼快能看人心事,关键却还是全仗手快,能弄得跟头幅子。”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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“在帝京的时候,就听说凤祥三不管是个好地方,龙蛇混杂,百流交汇,想到想不到都有得卖……可真逛起来,也不过如此吧!”
“那要看你想买什么了……天下珍玩之物,无过帝京,你早干什么去了?!”
已经反复争论,但帝象先终是未能说服敖开心,被他拉来,要“搜寻礼品”。
“只有你想得出……夜探朱家堡去送礼,要是让巡夜的抓到,看你脸向那里搁!”
“笑话……小小的朱家堡,你看我横着走给你瞧!”
两人现下的身份,是要利用“春荒”到来之前的时机,,设法赚取差价的粮商,而能够装得很象,则是帝象先的功劳。
“这倒和老头子无关,是仲公公的要求。”
“粮食”的供应充足与否,向来都是大正王朝历代帝皇的案头要事,而自从仲达入宫之后,这更被上升到“头等大事”的级别,每十日一次,全国各地的粮价都会汇入案头,形成让帝者过目的摘要,中间更会附上一些比较和分析,就粮价为何波动而给出解释,对下一步可能的变化进行预测,而根据之,帝者便可作出决策,再由两省属官移文地官大司徒和冬官大司空,督行“平准”之事,安定民生。
“从很小的时候啊…我也记不清是什么时候了,我就一直被要求背这些东西…十几年了啊!”
自幼喜武,好言兵略,在文事内政上一直没什么耐心,帝象先在文官体系中的声望远远不如帝牧风,见识也差很多,但饶是如此,十几年的耳渲目染,也足够他装模作样的和人扯些年成好坏,粮食优劣的鬼话。
“所以你就不成了…你倒是很知道什么米好吃,但什么米产量高,什么米卖得贵,你知道么?!”
很神气的喝斥着敖开心,帝象先一身略有些旧,却很厚实的蓝布褂子,外套件狍子皮拼狗皮的坎肩,两肩腋下已磨得有些透光,正是那种积年江海、俭实自奉的小行商模样。
“唔,这等事小弟倒不知道,还请东兄多多提点了。”
穿得是茧绸袍子,更外套着件一色红的碎拼狐皮褂,腰间悬着个金丝精绣的荷包,手上一枚板指白润如脂,敖开心明显较帝象先光鲜许多,眉目之间,骄奢之气四溢,正是那种跟门下掌柜出来见世面的二世祖形象。
两人虽然说笑,声音却压得极低,更加上这里嘈杂不休,并不虞被人听到。一边说,一边走得一时,敖开心突然咦了一声,道:“那是什么东西?”
帝象先顺他眼光看过去时,见四五步外地上摆个摊子,倒写数行正楷,乃是“坐地不语,我非哑人,先写后问、概不哄人,父母双全,父母不全,兄弟几位,妻宫有无?有子无子?子宫几位?”一个先生盘腿坐着,身旁方着一块白布,上面写着大大几个字,是“哑相吕二可”。
“这个,不说话……也能算命么?”
见那摊子前已有五六个人在,指点说笑,那先生却只恍若不闻,两人一时好奇,便走近去看,见那先生身前铺着一块白木板,另列有文房四宝,墨是满的,笔也舔的顺了,却只是不动。
两人方驻足,又有三四人挤将过来,亦都是来打量哑人如何行相,方见那吕二可提起木板,徐徐写了“奉送手相”四字,便四下打量一下,却正瞧着帝象先,便将板一扬,又写了“白送手相”四字,那招呼之意,正正是再明白不过了。
帝象先向来刚毅自用,不信龟卜,那里会去理他?只瞧吕二可倒写文字,既快且好,倒有几分欣赏,正打量时,却被敖开心自后一推,早扣住他肘间向前送出。
“喂,你……”
一句话没说完,吕二可动笔却是极快,只一打量帝象先,走笔如电,转眼已在他掌心写下“二虎争食”四字,这一下,倒是同时怔住了两人。
回头看看敖开心,帝象先微一沉吟,再回身时,早带出几分略惊的笑意,又有点佩服的样子,活脱脱正是被人说中心事,果见吕二可又写道:“你可相相面?”
帝象先未开口,敖开心先道:“多少钱?”见吕二可写道:“八十文。”便冷笑道:“八十文?你咋不去抢的?我们老家三十文就能说三年休咎了!”
那吕二可听敖开心这般说,也不为已甚,只从怀中又取出一叠小纸条来,亮一亮,周围人都看得分明:尽是白纸。他就叠端详帝象先一会,便低下头,在那纸上悉悉索索写了一时:因侧着身,倒也看不见他写些什么。
一时写好了,吕二可左手捏着,便指那摊上的“父母双全、父母不全”给帝象先看,帝象先微一皱眉,道:“不全。”,吕二可随已将纸头亮出,写得却果是“父母不全”!
“咦……这是怎么回事?”
原抱着个游戏之心,谁想那吕二可竟真真是料事如神!运笔如飞,只是写个不停,什么兄弟几人,妻子有无,竟是半点差错也无,一时间倒教两人说不出话来,旁观众人更是侪舌不已,敖开心见吕二可目光炯炯,只是用笔指着“八十文”三字,咧咧嘴,掏出八十文放下了,方见那吕二可微有得色,在那小木板上又写了几字,却是“二百文一签,为君说休咎”,一边已拿出个签筒来。
微一犹豫,帝象先便向签筒探手,却被敖开心一把扯住,依旧笑得十分怠懒,向那先生道:“我抽行么?”
吕二可微一点头,写道:“相法无忌,心诚必灵。”随手就抹去了,又写道:“君问妻室否?”
敖开心呆一呆,笑道:“没错没错!”说着见签筒已递将过来,更不犹豫,伸手便取,拈出来,却见上面用纸糊着,不见文字,正待要撕,却又被那吕二可阻着,一面笔走如飞,急急写道:“秃笔难详天机,烦君移步。”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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“吃金点的,无非两快,眼快把点抓簧,口快圆粘倒杵……什么,你们听不懂?”
抓一会头,花胜荣道:“总之,就是眼快能看人心事,口快能惑人心智,这样说你们明白么?”见三人一齐点头,叹一口气,道:“江湖道乱啊,什么调侃都不懂的人,也敢出来跑了……”却见云冲波早瞪圆眼睛,不觉打个寒战,急笑道:“当然这些黑话也没什么意思,正经人原是不会去学的……”
便又道:“金点不比皮汉老绺那些个靠手艺吃饭的,夹磨徒弟,全在一双眼睛一张口,但也有人先天不美,就是练不出钢口,碟儿不利落,夯儿压不住场……就是言语不麻利,嗓子不响亮!”
江湖道上,千门本就是下九流的行当,正经人家子弟,那有肯学这个的?是故师父择弟子已是不易,调教出师更加不易,何况此道多是童子入行,若待长至十六七岁时仍出不得师,也断没有回头去渔樵耕读的道理,是以千门先人苦心开辟,务求人尽其用,各各能有一碗饭吃,所谓“哑金”,也便是如此。
“粗浅相法么,总是要学一点的,一部《玄关》确乎没人见过全貌,但江湖道谚说得好,一天能卖十石假,十天难售一石真,只消精熟人情世故,能把水火十三簧,相法口诀么,有个十句八句也就够用得很了。”
显是兴致很好,花胜荣想一会,道:“譬如就说哑金,总不能抓个人就送相?一定要眼毒把得出点,看那些面有忧色的,看那些意有所动,看那些富贵不经事的,更要看谁是面有贪色,想占便宜的……看得准时,棍子向身上一搭,写四字‘白送手相’,只消那人有半点好奇之意、便宜之心,准教他插翅难飞。”
“喂……我说,你都说吃哑金的多半是相法没学到家,那他凭什么给人算?”
干笑一声,花胜荣道:“人情世故皆学问,察颜观色的功夫练好了,可比什么相法管用的多!凭怎么看不清的相,只一句‘二虎竞食’,不怕说他不中!”却不肯向下说了,只给三人细解何谓“跟头幅子”。
说破时,原来也只平平,凡作哑相的,皆要手快,因手中所拿纸条实是四层儿,上落着“双全不全、兄弟几位、有子无子”之类的字样,皆是事先写好的,所谓落笔写相,不过是在作张作乔,功夫所在只是手快,点子说是甚么,随就得翻出什么,更不能被人看破。
“这样子搞法么,也挣不了大钱,也就当时要得十数文相金。”
相士弄钱,总归要为人解惑,说过去只显得本事,说未来才弄得手段,唯哑相一道,以笔不以口,自然就难以细说。
“聪明些的么,往往弄个签筒,写些什么上吉下吉之类的,再弄个二道杵花花,唯有极聪明的,却又能够和吃‘戗子金’的联起手来,那就是翻钢叠杵,无穷无尽哩!” 看更多诱惑小说请关注微信 npxswz 各种乡村 都市 诱惑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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